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北大教授吕植,一方面从事动物研究,一方面倡导生物多样性保护

让更多人亲近自然(绿色家园·美丽中国行动派)

本报记者  赵贝佳
2018年05月26日04:55 | 来源:人民网-人民日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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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吕植在秦岭观察金丝猴。
  资料图片

  5月22日是国际生物多样性日。生物多样性保护是个复杂而宏大的话题,探讨这个话题,扎根动物保护研究多年的吕植很有发言权。

  吕植曾在北京大学生物系就读,是国内大熊猫研究领域首屈一指的专家,因为关注野生动物保护这一更广泛的领域,她创立环保民间组织,专注于在中国西部乡村探索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最佳方式,传播保护理念。2008年,她创立了北京大学自然保护与社会发展研究中心,注重环境政策的研究。

  

  “当年,生物保护问题‘砸’在我面前”

  外表冷静睿智,一开口令人如沐春风,是不少人对吕植的第一印象。

  初中时看了英国电视剧《达尔文》,后来又读了达尔文的《小猎犬号环球航行日志》,书中的那些探险经历让她无限向往。于是在高考报专业时,吕植选择了北京大学生物系。但等真的开始学习,她才发现这与之前的想象完全不同——学习过程主要在实验室里完成,不怎么往外跑,也看不到野生动物。

  这让吕植感到无奈:自然界近在咫尺,却不可触及。

  “我们习惯了用卫星、望远镜、显微镜等科技手段观察自然,但亲自去野外考察的次数少了,与自然的连接弱了。只有亲身体验,才能跟动物感同身受,才能更好地解读数据。实验室用数字构建的模型是否靠谱,最终要回到现实中检验。而长期泡在大自然里得到的一手认知,正是关键的检验标准之一。”吕植这样感慨。

  虽然初入此行略受打击,但吕植很快就发现了自己真正感兴趣的方向。师从国内大熊猫研究专家潘文石老师,她获得了很多野外调研的机会。这让她一洗此前的郁闷,开始在广阔天地自由探索。

  那段日子,她带着兴奋与热情投身大熊猫研究,因为观察到野生大熊猫而激动,因为走近大熊猫洞穴而欣喜。渐渐地,吕植发现了动物研究之外更复杂的难题。

  “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时,我国天然林被砍伐得厉害。作为大熊猫的研究者,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它们的栖息地就这样消失,必须采取行动,保住整个生态系统和生物链条。”吕植笑着说,“当年,生物保护问题‘砸’在我面前。谈不上什么理想主义的情怀驱动,就是一件现实中不得不咬牙去做的事。”

  保护大熊猫栖息地的努力没有白费,砍伐被叫停,但也带来当初没有预料到的后果。不少伐木工人丢了工作,对研究者产生了不满。这给一直沉浸在科学发现快乐中的吕植带来了第一次冲击。“我在那片区域工作生活了7年,跟很多伐木工人都是朋友。看着他们失业,听到他们抱怨‘是人重要还是熊猫重要’,我深受触动。”任由熊猫减少、灭绝,肯定不行;但保护动物的同时也要考虑当地发展。吕植自问,到底有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,让其他生物和人的发展都可以持续?

  要想办法让大家从保护中受益,激发保护的积极性

  做了更多的基础研究,了解了更多的生物物种,吕植越发感觉,国内对很多濒危野生动物的信息非常缺乏,一切得从零开始。例如三江源地区的雪豹,种群数量有多少、食物是什么、生活规律怎样、与其他动物关系如何,都要一点点探寻。只有把这些研究透,保护行动才能有证据依据支撑,才有针对性。

  一开始做雪豹研究时,吕植的团队也没底。之前一位科学家做过调查,没有在三江源见过野生雪豹。为了不让研究落得一场空,2009年春天他们决定实地考察。

  “考察了一个多月,除了一些粪便和陈旧的痕迹,收获不多。最后一天,我正疲惫地爬着最后一段山坡,打算之后回家,突然听到前面的学生大喊‘吕老师!雪豹!’‘嘭’一声,眼前掉下来一个很大的动物,从离我不到10米远的地方‘唰’一下跑过去,正是雪豹!我赶紧拿起相机,留下了珍贵的影像。”说起这段经历,吕植依然很激动,“从那以后,我们开始用心做雪豹研究,渐渐发现,雪豹其实没那么少,一开始我们找不到,只是对它们的习性不够了解。技术的改善,比如红外相机的出现,也起了很大作用。其他生物的保护也是这样,要多观察,多研究,才能准确判断其生活区域和生存状况。”

  越来越多地从学术研究扩展到保护实践,吕植对人与动物保护的关系也有了更深的认知。“保护野生动物就是在保护人类自己,这类口号大部分人都知道。但在相对贫穷和偏僻的地区,谈保护自然的宏大目标时,首先要解决好当地老百姓生活的问题。当年伐木工人提出的‘人和熊猫谁重要’这样的问题本身就令人唏嘘。”她认为,在有效保护的前提下,应该给保护区周边百姓机会,想法子让大家从保护中受益并参与保护,才能让生物保护更自发、更持久。

  基于社区的保护,能够让生物多样性保护更加高效、覆盖范围更广,这是国际共识。我国在过去30多年建立了诸多自然保护区,覆盖了一大批栖息地远离人口密集区的哺乳动物,特别是在青藏高原和熊猫分布区,但吕植认为还远远不够。“有些物种,比如许多鸟类、两栖爬行类和植物对栖息地面积要求不高,有片树林和水洼就能存活,往往镶嵌在人口居住的地区,没有条件建立自然保护区,导致这些濒危物种栖息地被保护的比例甚至不到5%。这些地方的保护,就要依靠当地居民,因而必须找到人和环境的直接联系,创造鼓励机制,激发每个人保护的积极性。”吕植说。

  吕植告诉记者,可以挖掘一些附加值高、依赖良好生态系统的产品,例如在四川等熊猫栖息地,政府或相关部门培训、组织老百姓养殖、销售蜂蜜,将所得收益回馈社区;越来越多城市人群开始关注自然体验,这也是把好的生态环境转化为经济效益的商机。“并不是说要将环保完全物质利益化,而是要让大家从根子上意识到,好环境也能带来好生活。这样,普通人也会渐渐形成保护环境的价值观。”

  大自然有无穷魅力,真的走进去,就会爱上它

  “近年来,国家保护生态环境的力度不断加大,地方政府和企业也愈发重视,大趋势向好。尤其是环保不再被认为只是环保工作者的事,全民参与被越来越多提及。”谈及这些变化,吕植很欣慰。

  生态研究也许离普通人的生活较远,但吕植认为,转变观念、学习知识,是每个人都能做的。“你知道吗,北大校园里就有200多种鸟类。人口密度如此高的一片区域都能保护这么多物种,任何城市和乡村都可以做到。”看着窗外绿意盎然的校园,吕植感慨地对记者说。

  “见识到了世界上最美的景色,经历了最艰难的长途跋涉,结交了各式各样的朋友。我觉得,我从自然中收获的远远大于回馈给她的。我想用这些年的所思所想所为,帮助更多的人。”

  有所思,有所为。她一边做博士生导师,一边成立山水自然保护中心,通过学校和环保民间组织的平台,培养对生物保护感兴趣的年轻人。

  同时,她组织定期发布《中国自然观察》,利用民间力量收集环境信息,分析这些信息,并分享给公众。“在生态保护方面,信息的公开和透明非常重要。我们在努力推动数据和信息的共享,希望能让更多人知情,从而更有效地参与保护。”吕植说,比如观鸟,只凭几位科学家,很难在短时间内统计那么多种鸟类的具体状况。但有了开放、公共的观鸟平台,每位观鸟者都可以上传自己看到的鸟类情况,这大大提升了科研人员对生物多样性的了解程度,有助于加快保护进程。

  吕植热爱自然,享受亲近自然的快乐,但她的野外之路也并非没有崎岖。

  “这辈子走了很多路,爬了很多山,都没觉得太难。唯一喊累的一次,是20年前去墨脱。要背着器材、食物,每天走30公里山路,还要对付无孔不入的蚂蟥和热带的虫子,非常辛苦。”行程持续了一个多月,吕植当时想,再也不要来了吧。“但是回去之后看到照片、想到那里的景和人,又觉得多美啊,还是会再去的。我想这就是大自然的魅力,你真的走进去,就会爱上它。希望每个人都能关注自己身边的自然,一朵花、一只小鸟,了解它叫什么,会觉得多了个朋友,世界就会变得不一样。”


  《 人民日报 》( 2018年05月26日 10 版)
(责编:冯人綦、曹昆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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